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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苏/庭苏]不成白首不成梦

——萧家人,都是活该。

 

 

“殿下!殿下!”浑身浴血的将军捧着明黄色的玉匣,哽咽着跪地,泪水在他脏污的脸上冲出两道白痕,“末将幸不辱使命,玉玺,在此!”

良久,毫无回应。

将军疑惑地抬头,却见他黑衣银甲的主君正侧躺在龙椅上,一手撑额,一手置于膝上,闭目静思。

染血的长剑还未归鞘,他却已锋芒尽敛,仿佛峥嵘过便已足够。

“殿下?”将军再轻唤一声。

“啊。”萧庭生终于缓缓睁眼,恍惚着朝那将军勾勾手指,血淋淋的玉玺就这么落入他的手中,轻飘飘的不似是一个天下。

“这就是孤那傻弟弟藏了起来,怎么也不肯给孤的玉玺吗?”眼神淡然,语气轻缓,他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孤倒是好奇,你从哪里找到的?”

“殿下,是的。废帝将其藏匿于后宫梅园,属下可是掘地三尺,翻遍了整个梅园才找到的。”

“你说……梅园?你说,你掘地三尺?”

“是。”

话音甫落地,萧庭生突然放下了手中把玩的玉玺,凛冽的眸光宛如利刃,却也只闪烁了一瞬,随即微笑:“孤明白了。爱卿可谓居功至伟,下去休息吧。待诸事处理完毕,再行封赏。”

“是!”

萧庭生挥手斥退将军,再看一眼趴伏于地瑟瑟发抖的内侍,他突然觉得无趣,又很可笑。

梅园已毁,最后一处可以凭吊之地也没有了。

而这还是他亲口下的令。

 

就在凌晨时分,那时候鸡刚鸣过一遍,天还是黑的,皇宫上空却是亮的。是刀光剑影是火焰幢幢,总归不是能给他那傻弟弟带来救赎的光。随后,他,江左王萧庭生,率叛逆冲破禁军防线,成功攻破皇宫,结束了持续了这整个三月的叛乱。

囚废帝及众妃于后宫,派兵严加看守,却是遍寻不着那象征皇权的玉玺。

彼时他正拄剑立于龙椅前,抬头细看那一片镂金刻玉,顺便听将士汇报此状况。

便轻飘飘地说,传孤之令,搜遍整个皇宫,即便掘地三尺也要搜出玉玺。

 

自作孽,都是自作孽。

 

正当萧庭生自嘲不已时,殿外突然喧哗大作。

 

“贼子!尔等贼子竟敢逼宫谋反!”

“萧庭生!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忘了太上皇这些年如何待你!他视你如己出!给你封王,允你自由出入皇宫,恩重如山!还有皇上如何待你!皇上视你如亲兄长!最后却换来你恩将仇报觊觎皇位!”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陛下?!陛下呢?!陛下尚存,吾等怎可坐以待毙,坐视陛下被此等乱臣幽禁!”

 

萧庭生刚踏出殿外,几个年老最重正统的臣子就朝他扑了过去,头发花白眼神浑浊,却也凭借着一腔赤胆忠心而毫无畏惧。

他任由他们拼死一般扑过来,反正这些人还未到他脚下,就已化作刀下亡魂。

萧庭生看着九重玉阶上蜿蜒的鲜血,在心里默默地说。

我非乱臣,更非贼子。

我是祁帝血脉。

江左王萧庭生,是已故祁王——后被靖帝追封祁帝——的儿子,是正统皇家血脉,而不是掖幽庭出生的一介罪奴。

 

“拖下去,堵住那些不肯住嘴的人的嘴,免得惊扰了太上皇。”萧庭生挥手招来宫人,“替孤卸甲,孤也该去看看太上皇了。打了这几日,吵吵闹闹的厉害,义父怕是夜晚不能安眠吧?精神可还好?”

一旁的将士上前回话道:“殿下不必忧心,太上皇这几年早就不清醒了。您一早吩咐过务必要保证太上皇的安全,属下们怎敢违背。何况太上皇居住的宫殿距离远,僻静,必并没有惊扰到。”

“那……就去吧。”反正迟早是要见的。

萧庭生舒展双臂,让人为他卸下银甲,底下露出的赫然是黑底绣龙纹的王服。宫人一见,惊得立刻跪倒在地。

“殿下……”

“改口吧,迟早都要改口。”他摩挲着王服上彰显煌煌天威的五爪金龙,“朕也该改口了。”

“是,陛下!”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年当中,萧庭生最喜欢的便是三月。

但三月有很多个,他最喜欢的,还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个三月。

先是春猎,再是谋反,和如今一般无二,相似得令人心惊胆寒。

唯一的区别是,他成功了,而誉王输了。

 

他成功,他便称帝,得归正统。

无论后世的史官打算怎么拿一枝比剑还利的笔写他忘恩负义,写他狼心狗肺,他都不管。

因为他称帝,他才有了开口的机会,得以向天下人昭告他的身份。

他冤死的父王只留给他不能承认的皇家血脉,而只有他自己,才能给这份累年的怨恨与野心找到归宿。

 

但那个人不是这么教他的。

那个人对他说,读书做人就象盖房子,根基要正,上面才不会斜。

那个人教了他很多很多东西,为人处世,经世之学,方方面面都竭尽全力,务求最好。

但那个人没有料到的是,他的根基早就不正了。他的出生,就是一个扭曲的错误,永远不能弥补。

萧庭生捂住肋骨,那个曾经断裂过的地方突然痛的难以自持。

踉跄中,他踏进花摧木折,一片狼藉的梅园。

 

“先生,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庭生犹豫许久,放下书本,终于问出口。

梅长苏柔雅一笑,摸摸庭生的头道:“你不记得了?当时有人当街欺负你,被我和景睿看见了,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苏某可也是江湖人啊,自然也有江湖人的血性。何况你后来不也帮了我一个大忙吗?”

庭生自然知道梅长苏指的这个‘忙’是三稚童打败百里奇的事,可凭庭生的早熟冷静,他也早猜到这不过是先生为了救出他而设的局。

难道是为了讨好靖王?怎么可能,庭生暗自摇头,光风霁月如先生,行事怎会以此为基准。

所以先生为何要救他一个小小罪奴,原由仍不明朗。

但这又有什么要紧。

在梅长苏握住他的手,一笔一笔教他写字的时候,庭生就把这些全部抛诸脑后了。

先生温柔的抱住他,对他嘘寒问暖,教他为人处世,哪怕是他早逝的娘亲也没有这么温柔到仿佛用尽全部力气一样疼爱他。

可惜先生是生病的。病体支离,年寿难永。

除此之外,庭生找不到先生身上一点不好的地方。

嗅着梅长苏身上淡淡的药香,庭生在心底默念:先生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人。

所以先生一定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一定。

 

那时候,庭生对梅长苏充满了慕孺之情,一旦见到先生,目光就一刻也不肯离开他。

因此,他也看出了先生的目光究竟是追随在谁身上的。

当他看着先生的时候,先生在看靖王。

 

但靖王殿下真的对他太好太好了,所以他也满心欢喜。庭生知道,靖王殿下是好人。

殿下在他被幽掖庭中人欺负的不成人样的时候救了他,然后又时时照拂他,甚至可以为了他擅闯侯府。等到他终于摆脱罪奴身份,又是靖王殿下把他接入王府,把他当成自己孩子一般疼爱,等靖王登基,他被收为义子,获得了几乎等同于皇子的地位……

正是因为太好,才显蹊跷。慢慢的,他就明白过来了。

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要对他那么好。

而等庭生真正明白的时候,那个人早已经不会回来了。

两个对他最好的人,一亡一心死。

 

萧庭生看着满目疮痍的梅园,心上遍染凄惶。

他真的很想问一问,问这两个人一句:

如果我不是祁王血脉,又会怎样?

 

 

这一天,萧景琰睡得格外不安稳,外面很吵,很乱,而他心底总有压制不住的慌乱。所以他早早就起了,寻一处地方,依偎在软椅里看着宫中上下的人进进出出,所有人都在忙碌,最闲的就是他。

这样的生活仿佛已经持续很久。

他与别人好似生活在两个不同的时间里,他停滞在过去,而所有人都在往前走,把他远远抛在身后。

不过这样似乎也很好,萧景琰慢慢觉得这样更加清净,可以容他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独喜独悲。

 

不过今日却有一事出乎他的意料。

吩咐人推开东窗时,他意外失去了那一枝伸进雕栏的白梅清雅的身影。

那白梅,明明每日都在他视线所及之处安静绽放,今日却忽的不见了。

萧景琰怔怔朝那个方向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干涩,喉咙发紧。

怎么会不见了呢?明明一直都在的!

他要去找它。

 

摇摇晃晃起身时,萧景琰又觉得奇怪了。

也许是昨夜并未安眠,他有点糊涂,不明白怎么眼前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带刀剑的侍卫神色冷肃,铁甲整齐,团团围住他的宫殿。但他们拦不住他,也不敢拦。

萧景琰带着莫名的心慌,跑出了宫殿。

 

“太上皇!您快回去吧!这里又冷又乱,这么危险,犯不着在这里找罪受啊……您到底是要干什么?跟奴才们说一声要什么没有?您赶紧回去吧!”

“哼,让开。”靖帝推开团团围上来的宫人,倔强的坐在一棵梅树下不肯动弹。

有眼尖的宫人见到萧庭生突然出现,连忙上前禀报。

萧庭生点头,斥退宫人,跪坐到靖帝面前,深吸一口气,温言道:“义父,您怎么出来了,还跑到这四面透风的地方,是嫌宫里闷吗?”

谁知靖帝突然一把抓住萧庭生的胳膊,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皇长兄……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

萧庭生如遭雷劈,眼前一片空白,震惊到恍惚。

靖帝还在继续,絮絮叨叨仿佛抱怨:“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什么时候竟然新来了这么多人?皇长兄你不跟我说就算了,母妃也不说,宸妃娘娘怎么也不说呢?还有,我找不到了……等等,我找不到什么了?”

萧庭生僵硬许久,最终回神:“义父,我们回宫。我们回宫。”

他简直是架着靖帝一路回去,但动作还是轻柔的。

他没有忘记,靖帝年事已高,身子骨早已大不如前,且记忆混乱,常常忘记自己身在何处。甚至还觉得自己尚处在那个亲人挚友环绕,最为幸福快乐的年纪。

 

所以萧庭生知道,他早就失去了问出那一句话的机会。

这辈子,他也只能如此不明不白地活着,直到死去。

 

 

靖帝封他为王的时候,几乎没有多加思考,便把江左十四州封赏给了他。

他认定,此举必有深意。

不然为何是江左,为何是江左王?

划江左而王,一半的天下归了他萧庭生,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靖帝的愧意使然。

 

他知道的是,当年先生凭借江左十四州的根基,最终重回金陵,昭雪冤情,还了赤焰与祁王一个清白,给大梁换来一片朗朗乾坤;而他,也必定可凭江左实现他的愿望。

最终也确实如此。

不知辜负了多少人的期望,实现了他自己的野心。

 

“殿下殿下!……不,陛下,您……您快……废帝他……他……”

萧庭生看着前来报信的士兵哆哆嗦嗦跪倒在地,铁甲重重磕出一声脆响,然后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低头奉上一份染血的白绢。

接过白绢,打开这一份血书,细细读完。

随即萧庭生闭了闭眼睛,告诉自己是时候接受现实了。

 

‘兄长亲启:

      曾几何时,弟绝不曾想吾兄弟之间竟会至此,落得同室操戈,至亲相残之局面……然既已至此,吾毫无怨言,成王败寇,自有定数,后世史论也并非一家之言,且自留与后人评说……况前人曾有白首相知犹按剑之言,愚弟,谨受教

……唯望兄长善待人待己,勿忘家国天下,海晏河清之志……

                                                                   弟,绝笔

 

萧庭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进囚禁废帝的宫殿的,只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    

萧庭生一把扶起倒在地上的废帝,突然微笑起来。

他本来生得就好,疏朗的眉目恰似雪霁天青,这一笑更如清风拂面。

即使他乌黑的眼底映着寒光凛凛的刀锋,那也就像是终究会化为春水的冰,将掩藏一冬的温柔尽数释放。

“皇弟,你怨恨兄长吗?”

黑衣卸甲犹带血,他却伸出手拍了拍废帝的头,也不用废帝回答,自顾自说下去:“你当然是恨我的,我们从小感情就好,你视我如亲兄长,处处爱重,即使坐上这帝位也从未猜忌过我半分。而我却包藏祸心,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最终夺了你的皇位……用的还是你亲自派与我镇守边疆的雄师。你本该恨我。”

“只是我不知道,你竟可以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可是你是没有错的,皇弟,为何如此待自己呢?”说着,萧庭生缓缓解开缠在废帝脖颈上的白绫,把冰凉的尸体紧紧抱入怀中,一如相亲相爱相依相偎的幼时,“你是没有错的。”

“没有的。”

萧庭生呼出一口寒气,脸颊贴着废帝冰凉的发,眼角微红。

“按皇帝仪,厚葬他吧。”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无论再如何惊心动魄,血泪斑斑的事,最后都只是史册上一笔墨痕。

而他萧庭生何其有幸,成为见证着墨痕落下的人。

而他又何其不幸,不能再为史册改动哪怕一笔。

 

从今往后,也再没有人能听懂他的追忆往昔,诉说一二。

剩下的只有,坐拥江山,痛享余生。

 

尾声:

 

半年后隆冬时节,靖帝驾崩,尸骨却被人秘密移出皇陵,送到北境一处无名墓穴与之合葬,立无字墓碑。

 

    北境,大雪纷飞。

萧庭生扶碑大笑,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身在世间,心处无间。

可惜这一次,没有人拥他入怀,对他说:

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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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的意思是,靖苏不成白首,庭苏不成梦。

诗句来自火凤同人游戏三年的赦心莲为郭嘉写的诗,借来用用,说明出处。

然后也有庭生X小皇子啦~!但是不知道怎么打tag就算了。。。反正看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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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0-10